五年前,一场拍卖会上,他遇到了她。
那是一场为剿除天之国残余魔兽而筹集资金的拍卖会。她在会上显得是那么悲伤、愤怒、阴沉,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一切事物的诅咒。这样的她对一个绝望中的魔族来说,显得是那么有魅力,但那不是一个年仅十岁的人类女孩该有的魅力。
“你那么恨魔族么?”
“恨?你开什么玩笑?它们杀了我的妈妈。我恨不得咬死它们,咬死它们所有的。但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。这样的报仇方式根本不能表达我的怨恨。你不会懂的。”
“哦,说不定我懂的。我妈妈也被……恶鬼害死了,还有我最亲爱的姐姐。”
“什么?哦,哦对不起,你连姐姐也失去了么?那你一定比我更恨魔族了是不是?那好,我可以教给你一个诅咒魔族的秘方哦。”
“事实上,我却恨不起来。比起憎恨过去,我觉得还是珍惜现在更重要。这是姐姐临死前教给我的道理。”
“又是这种陈词滥调,你是谁派来的?也要劝我‘忘记仇恨’,‘学会爱’什么的是吧?那你去死好了,看谁还珍惜你?爸爸、姐姐,把这个小毛孩赶走,我不要看见他!”
“沫沫,不要胡说,这可是水神家的公子,咱们的贵客呢。”
“水神的……神子。那你能见到水神大人是么?帮我求求他,让他把魔族都杀光,行么?我们国家那个天神晋宇,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见不到呢。架子太大了。”
“嗯……如果想要见到神座的话,你必须是个纯洁的信徒。从现在开始,每天都要认真地读《创典》,诚心祈祷,向创神大人献上赞美,并时时向她忏悔己过。”
“你、你怎么知道我……我不是这样做的呢?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、最纯洁的信徒。”
“如果从今天开始你照我说的做的话,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带你见父神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要是骗我的话我就诅咒你,而且我还会祈求创神大人也帮我诅咒你。”
“呵呵,到时再说。”
不料下次见面仅仅是两天后。
“琴幸辉,按照你说的,自从那天起,我每、天、都、虔诚地向创神大人祈祷呢,该你履行诺言了,带我去见水神大人。”
“这,我才刚回国而已……你该不会在我乘上飞艇以后,就乘上了下一班飞艇追上来的吧。”
“我不管,那肉麻的祈祷我坚持不下去了,快带我去见水神。不然我就让我姐姐告得你一辈子坐牢,让爸爸把你们国家搞得破产。”
“好、好吧。不过我家住的离这还有很远,路上要花上好几天,干脆我们一起走吧,咱们一起读《创典》。”
“读《创典》就免了,你给我表演怎么使用神力吧。”
“哦,好。不过表演之前至少要祈祷一下啊。”
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
神住的确实“太远了”。他带着她游览了水之国内大半的锦绣河山、人文名胜,直到确定她真的开始自觉向神祈祷了。
“……我今天居然又萌生了怨恨,没有遵照您在《创典》中话语,好好爱人,尽情宽恕。感谢你,赐给我宽容的心。感谢你,教会了我爱和珍惜。感谢你,创神大人,让这样丑恶的我……认识了幸辉。”
“以沫……你在祈祷么,我待会儿再来。”
“嗯,没事,刚好祈祷完了。怎么了?”
“父神已经同意见你了。”
“见过他,我就该回国了……现在还不太想见呢。哦,对了,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了,他同意为我举办一场慈善会。总觉得那些生活在蛮区的孩子太可怜了,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吃不上饭的孩子。把钱用来讨伐魔族什么的太愚蠢了,先救活全人类更重要。”
“哦?你也要举办一场为蛮区募捐的慈善会?那么巧?”
“我们怎么又想到一块去了?那就合办吧。呵呵,幸辉,你现在发现了吧,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去,呐?”
琴幸辉从迷梦中苏醒的时候,却是在一处供奉着道祖“无量天尊”雕像的殿堂中。殿中阴暗,蝴蝶在窗外影影绰绰,扇动翅膀的声音窸窸窣窣。不知是不是因为畏惧道祖的仙威,红蝶始终不进殿来。
“幸辉,太好了,你终于醒过来了。”以沫抓着幸辉的手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觉得我把我这辈子的祷都祈完了,你总算醒过来了。”
琴幸辉看了看身体,除了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外,伤口都已经复原了:“以沫,这是哪?”
“我也不知道,我就是拖着你一直走,走啊走就到这里了。”
“你……拖着我?”那个身体虚弱得足足有一年没有离开过轮椅的以沫,拖着我这个大男人?
以沫看着幸辉难以置信的神色,埋怨道:“你这是什么表情啊。我又不是瘸子,只是平时缺乏运动而已。况且我是一边祈祷一边走的,创神赐给我的力气根本用不完,连红蝶都不敢咬我们了。”
在一片阴暗之中,全身皮肤已经均匀红透了的以沫并不显得那么吓人了,事实上在魔族眼中,红色反而显得十分诱人。而且此时的以沫似乎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。
莫非魔变已经就此停止了?血烙也得到治愈了?真的是创神显灵了么?
幸辉抚过以沫柔滑的脸颊,慢慢把她搂到怀中,觉得只要她在怀中,一切伤痛、空虚都可以得到抚慰。
以沫脸上的两行泪,立刻透过胸前的衣服,传到胸口上,是那么的滚烫。
以沫的体温依旧异常的高,魔变没有停止。
“不行,这样下去你会变成魔物的。以沫,我必须救你,只能用那个方法了。”
“救我,救我什么?”
“你没发觉身体有什么不适么?”
“嗯,心痛得要死,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。”
“你没注意到么?你发生魔变了。”
“魔变?从书里读到过。现在这种感觉就是魔变么?全身红红的,热热得很像要融化的感觉?感觉并不坏啊。”
“不行,我不能让你变成怪物。对不起,对不起。原谅我。”
“对不起什么,原谅你什么?”
“抱歉瞒着你,我其实是魔族,而且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魔王。是真的,我知道现在说已经晚了,但就算你很震惊、很愤怒,你也不要离开我,先听我说。”琴幸辉抱紧了以沫,生怕她会一把推开他,逃掉了再也不回来,“因为我太喜欢你了,没办法想象你知道我就是你最恨的魔族的样子,没法想象被你憎恨时我会如何的生不如死。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你带给了我阳光,失去你的话我的生活将再没有快乐和意义……”
琴幸辉把煎熬着内心多年的感觉,一股脑倾诉给以沫。以沫只是听着,没有任何回应,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。待琴幸辉说完,以沫冷冷道:“就这些?”
听到妻子冰冷的语气,幸辉心情瞬间也冰冷了:“是啊,无论我说什么,以沫也不会接受魔族的。我真是太自私了,居然强迫她接受自己的仇人。”
以沫道:“为什么非要到现在这种情况下才说呢?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,我就会依赖你的保护,原谅你的过错了,是不?”
“你不原谅我么?”
“不知道。但我确实有点生气,你是正在求我原谅你吗?你从一开始跟我交往的时候,就抱着‘一旦将来暴露了身份,就随便哀求一下,我就会原谅你’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是么?”
“不,不是。”
“那好,重来。如果不是现在这样危急的环境,也不是你主动坦白的;而是在平时,我不小心发现了你的身份。我当时非常震惊和生气,立刻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你——我发誓若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一定会那样做的。你怎么说服我改变心意?”
“不,要是那样的情况的话,我想我说什么都晚了。”
“嗯?就这么让我走?”
“不。因为自从喜欢上了你,我就抱定了一旦暴露身份……就算**你也要把你留在身边的决心。”
“禽、禽兽!”以沫稍一迟愣,就狠狠地咬上了幸辉的胸口。而幸辉却一翻身将以沫压在身下,狠狠地吻她,吻得她不能呼吸,直到以沫的哭泣声让幸辉激动地情绪平静了下来。
“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,你第三次向我求婚之后,水神大人就告诉我了。”
“原来第四次拒绝我是因为这个原因。我知道你是爱我的,但一次次被拒绝的打击下,万一我没进行第五次求婚就放弃了,怎么办?”
“不知道。也许我会因为你的放弃而痛不欲生吧,同时也会怨恨自己的犹豫不决。第一次是因为还没准备好,第二次是家族里的反对意见在困扰我,第三次是因为我患上了血烙,第四次,那时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……但拒绝你不是因为你是魔族,而是受不了你离开我。魔族的寿命不是很长的么?我老了,死了,你又另选了新的妻子,我受不了!”
“不,不会的。”幸辉的目光坚定,“水之国的法律可是终身一夫一妻制,不许再婚的。既然我选择了向身患血烙的你求婚,你就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
“意味着什么?”
“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。”
“花言巧语。”以沫的声音几不可闻。
琴幸辉被妻子可爱的样子撩得情动,再加上妻子没有因自己魔族的身份而责怪,这让他激动不已。一时间感激、喜爱、兴奋、迷乱的感觉涌上大脑,再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,身心上的痛苦需要抚慰,也忘了身处何时何地,只是本能地亲吻和抚摸着以沫,难以自拔。
突然,指尖碰到以沫腰间一件硬邦邦的东西,摸了摸不知什么物件,纳闷之下停了手。
“禽兽。现在是什么时候啊?”以沫趁机推开幸辉,非常严肃地说,“既然你坦白了你的秘密,那我必须也坦白我的。”
琴幸辉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:“你有什么秘密?”
“我不许你救我。”
“嗯?”
“你现在想恢复魔王的身份,免除我的魔变对吧。书上说过这事唯一的方法。但我不许你这样做。”
“为、为什么?”这大大出乎幸辉的意料。
“我要变成魔族,跟你一样。”
“不,你可能会变成怪物的。”
“你是说我样子变丑了,你就不要我了么?”以沫带着疑惑和气愤的神情,盯着幸辉。
“当然不会。”
“那就好,我要变成魔族,和你一样的魔族,一辈子,永远永远地和你在一起。”
“不,你不明白。我无法预期你会变成什么,而且过程非常痛苦。”
“难道比血烙还痛苦?魔变之后,血烙就解除了,不是么?”
“身体上的变化先放到一边。很有可能你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和记忆,事实上魔变过的人类仅有十分之一能保持住自己的智商。你会变得就根本不是你啦。”
“不,不会的,我还会是我,因为我是血烙患者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不称职的魔王,连这都不清楚。血烙虽然会让患者身体不断虚弱,短命,但同时还会赋予患者某些特殊的优势。”
“什么优势?”
“你坐起来听我说……”以沫推推幸辉,想从被压在下面的状态中解脱出来,好好对话。
但这对话没能进行下去。
慌乱地脚步声,大殿的门被撞开的声音,以及一声几乎是惊叫的“阿弥陀佛”打断了他们。
琴幸辉和以沫听见佛号,恐怕是秀临来到,急看时,却是白添气喘吁吁地扑进大殿,直勾勾地望着姿势亲昵的夫妻二人,不断地念着“非礼勿视”。
琴幸辉飞身而起,将白添扣在地上,脚向大门上一踢,将门闭上。确认红蝶没有趁机进殿来,琴幸辉扣住白添的脖子,喝问,“说,你是什么人?”
以沫惊呼:“幸辉,那人是跟着菩萨一起来的跟班,你不认识他了么?”
“他失踪了那么久,在红蝶爆发后直到现在居然安然无恙。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有那样法力的人物,而且现在正好出现在我们面前,不可疑么?”
白添拍打这地面连叫“饶命”,喊道:“我怎么那么倒霉啊,先是差点从山上摔死,然后是险些被火球烧死,又差点被淹死,被蝴蝶咬死,累死了,饿死了,好不容易回到正行宫看到活人啦,却要被掐死啦。”
琴幸辉并没有掐他的脖子,只是将他扣在地上而已。见他拼命嚎叫像杀猪一般但并不抵抗,便放他起来。
“说,你究竟是靠什么通过蝴蝶的包围的?”
白添跪坐着,结结巴巴道:“我就是这么双手抱着头,一股脑冲上来的,你瞧我的胳膊,都被咬成鸡皮了。”
黑暗中,琴幸辉只得把白添的手臂拉近观看,见果然密密麻麻有数不尽的红肿,都如以沫被咬时的红肿一般,却没有血丝和魔变的迹象。再看白添脸上,也有不少被咬的痕迹。
“白添,你为什么没被魔蝶吃掉?”
“被、被吃掉?那些蝴蝶吃人?他们倒是把我咬得够呛,但也就是像蚊子那种程度,怎么?还会吃人么?”
以沫试着站了一下,但双腿力量早已透支。她只得向幸辉一点手:“幸辉,你过来。”
幸辉警惕地盯着白添,凑到以沫身旁。
以沫小声说:“我觉得他不像撒谎,会不会是他有什么特异体质,红蝶不敢吃他?你瞧,我不是也拖着你走了那么远还没事么?我猜,因我是魔变之身,你是魔族,魔蝶当我们是同类,所以没把我们怎么样。这孩子会不会也是魔族?”
“我敢肯定他不是魔族,但究竟是不是体质特殊……我去验证一下。”琴幸辉立刻上前,拎起白添道,“抱歉,情非得已,为了验证你的身份,得罪了。”打开大门出去后,立刻将门带上。
以沫只听外面又是一阵杀猪的惨叫。待幸辉拎着脸无血色的白添回来时,幸辉神色疑惑:“奇怪,那些蝴蝶只是咬他一下,就立刻离开,不会围扑上来将他吃掉。”
以沫道:“不如听听他自离开我们以后的经过吧。白添,对不起,对你那么粗暴。若是能验明你的身份,我们再向你赔罪。”
白添一股脑把有的没的全倾倒出来。夫妻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叙述理清:“白添随菩萨去冰泉,他负责放哨,防止有人偷看。发现有异常,怀疑是偷窥者,就追了过去。这才逃过一场火灾。待他返回冰泉时,看见菩萨和秀临的‘两具尸体’,吓得落荒而逃,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。后来在红蝶的包围中,他迷了路,东一头西一头撞回正行宫中。”
以沫道:“好像说得通。对不起,白添,怀疑你啦。但发生了太多事啦。我把宫中发生的事告诉你吧。首先秀临没有死,他只是昏过去了,我本来还在可怜他,但我一觉醒来后发现他是个大坏蛋……”
幸辉阻止了以沫混乱的叙述,道:“还是我来吧。”将在多宝阁与秀临大战之前的事复述给了白添,然后又说了秀临企图复活魔主的图谋,其中理所当然地隐去了自己是魔族的事实。
白添长长了“嘿”了一声:“这怎么可能啊?秀临虽然不是好东西,平常就只会欺压良善、栽赃嫁祸、横行霸道,但不可能会投靠魔族啊。没见过背佛经背得那么滚瓜烂熟的魔族。”
以沫道:“我们的吃惊程度也不亚于你。”
白添问:“现在怎么办?”
幸辉望了望反对解除魔变的妻子,发觉已经失去了与秀临对抗的理由,于是道:“我们准备离开这里。众仙人已经去破坏结界了,都这么久了,应该也快成功了。我们现在出发,但愿到达百里结界的时候能顺利出逃。即便没有破坏,想来立刻挖个地道也能出去了。”
以沫对计划赞同地点点头,忽然想起了什么,疑惑地问向丈夫——
“夜月,不管了么?”
琴幸辉没有注意到妻子神情的异常,淡淡地说了声:“不用担心,她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她救了我们,你怎么能那么对待她?”以沫神情一黯:“为什么你总刻意对她漠不关心呢?”
幸辉一愣,没能立刻答复。
“嘎吱嘎吱”大殿微微晃动,房梁上掉下些土来。以沫因害怕,抱住了琴幸辉的手臂。
又是地震。
同时,琴幸辉感到微微的头痛。但颤抖的以沫依在身上,琴幸辉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不适,于是闭目忍住。
阴森的大殿中遍布着淡淡的香火味,殿外窸窸窣窣的蝴蝶更为殿中添上了一层紧张和恐怖的气息。谁都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不进来,何时会闯进来,又或是它们已经潜入,只是无人知晓罢了。
有节奏的“铿铿”声缓缓逼近琴幸辉,清脆的一声“啪”,幸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,嘴角流下了粘稠的液体,用手一蘸,发现是血。然而却感不到口中有伤口。抬头一看,蟾宫玉寒正用手绢擦拭着手掌。
“你竟敢!”怒不可遏的以沫首先有了动作,“噌”地站起来,举起巴掌照着蟾宫扇过去。然而巴掌扇了个空。一双手从肩头挎过,搂住了以沫纤细的脖子。耳边轻声一吹:“本宫要是就这么拧断了你的脖子,我那可怜的弟弟不知是会寻短见,还是要来找本宫拼命呢。”
以沫脑袋嗡了一下,身体一软,跪坐在地,牙齿打颤:“你……你是幸辉的姐姐?蟾宫玉寒?你不是死了么?鬼?”
白添吓得远远地退在一旁,大声奉承:“鬼大姐,不要抓我啊,像你这样比菩萨还漂亮的大姐,一定是好鬼。饶过我吧。”
蟾宫人影一闪,出现在白添面前,拇指和食指掐住了他的脸颊:“好久不见啦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玩够啊?非要本宫来帮忙不可么?”说着,在白添耳边上一吹,“小弟弟,允许你叫本宫一声‘姐姐’哦。”
“此生无憾啦——”白添一翻白眼,满面春光地向后仰倒了去,头重重地磕在地上,发出“空”的一声。
幸辉把以沫护在怀中:“姐上,你还有什么不满么?你马上就能复活了,不是么?”
“天权,你就那么点志气么?”蟾宫显出轻鄙的神情,“我问你,水之国的信条是什么?”
“正……正直、忠诚、荣耀、宽容。问这干嘛?”
“在你把‘北国风光’挥向本宫的时候,本宫就认可你选择了水神之路,再一次成为了本宫的敌人。可惜啊,这四条信仰中,你为什么一条也没做到?作为魔族你失败,难道作为神族你也不合格么?”
“为什么那么说?”
“你为了从结界内脱出,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指证了孤辰,不正直;直到结婚为止也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给妻子,不忠诚;被秀临打败,羞辱了一番后,就此认输不做抗争,转头就跑,不荣耀;至今你居然还没原谅自己害死本宫的旧事,导致是魔是神,犹豫不决,不宽容。”
“什么?”以沫一愣,转向幸辉,“你害死了你的姐姐?”
“不,我没有。”
蟾宫冷笑道:“又不诚实了。”
以沫抓住幸辉的手:“这个家伙,不就是魔族的主宰蟾宫玉寒么?是你杀死了她?”
琴幸辉摇着头道:“不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以沫道:“快,告诉我真相,这对我很重要。”
蟾宫冷冷道:“说吧,如果有人能分担你的痛苦,你说不定就能解开心结了。夫妻不就是这样吗,分担更胜于分享。”
琴幸辉摇摇头。
蟾宫喝一声:“说!”
强大的帝权难以违抗。
琴幸辉语速极快,仿佛是不想让人听清:“十二年前,正值魔族如日中天。蟾宫姐上带领魔族,西灭陆国,南降火神,北困靖海,东线包围战国首都博以纳、重镇定乾元和弘武。但魔族的数量却不足以支撑这个战局。魔族的增殖除了靠魔变转化外,就只有靠魔族首领用魔力制造。蟾宫姐上当时已经无力一边制造魔族,一边指挥全局,所以就让我代理魔王,指挥全部魔族,而她专心负责造兵。但我接手时看到了魔族的危急四伏:姐上已经难以支撑,水、陆两国的残军退入蛮区顽强抵抗,战国援军源源不断,同时最强大的敌人天神晋宇也蠢蠢欲动。于是我决定休战讲和,这件事被蟾宫姐上知道了,大发雷霆,说示弱是自取灭亡。但我认为姐上的黩武之道才是自取灭亡,于是公开……”
帝权终于被抵销了,琴幸辉停下话语,吁吁气喘,情绪惊疑不定。
“背叛!”蟾宫替幸辉吐出这个词。
“之后呢?”以沫迫不及待地追问。
幸辉缓缓道:“弟弟们也被卷了进来,我们内部斗得两败俱伤,对外则是和谈失败。我们三兄弟被姐上封印了力量囚禁起来。而蟾宫姐上消耗甚大,无力补充魔族兵源。战局急转直下,最终姐上败亡。她临死前,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,使水神收养了我。”
说这番话,不是在帝权的控制下。只是琴幸辉感觉到长久以来的苦闷、懊悔、悲伤仿佛洪水般,顺着这番坦白倾泻而出。
以沫哽咽了半晌,终于激动地抱住了幸辉,泣不成声:“这么说,是你帮我除掉了魔主蟾宫,为母亲报了仇?我竟然还在自责爱上了魔族……其实是我该报答你才对啊。现在你居然又为了我,彻底和魔族决裂了,我又该怎么补偿你啊?”
幸辉没想到以沫会这样想,感激之心汹涌澎湃,一把抱紧了以沫。
蟾宫像是故意留给二人整理情绪的时间,待以沫哭声消止,才冷冷道:“天权,这世界上,本宫只认可你有资格成为魔王。你想做神族的贵公子本宫姑且不管啦,但你若是把魔王的位子拱手相让,本宫绝饶不了你。尤其不能让给这个叫秀临的怪物。”
“可是天来弟弟也很有才干啊。他的智谋和术法,也远比我高明?”
“喂喂,你的记忆怎么还没恢复啊?那孩子哪一点像苍渊天来了?一向都只有你欺负他的份,什么时候轮到他对你这个哥哥这么嚣张啦?”
琴幸辉顿感神智一阵恍惚。不少似乎从没见过,却又十分熟悉的画面和声音,浮现在脑海中。
“格格,坠、坠最喜欢你了,亲亲。”“除了姐姐以外,就是天权哥哥最疼我了。”“哥哥,你看我的法宝。”“哥哥,你做魔王,我就做个参谋吧。”“哥哥,我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,我能离开魔族么?”“哥哥,是我错了,你责罚我吧。”“哥哥,不要,干嘛要自相残杀!”
对,这个才是苍渊天来,我的弟弟。刚才那个邪恶的家伙,是谁?为什么那样的人,我会误认为是天来?根本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啊!
“姐上,这是怎么回事?”
蟾宫冷冷道:“你被水神收养后不久,他就封印了桂霭须弥施加在你记忆中的封印术,让你恢复记忆,本意是对你好。但他不知本宫也将灵魂分成了三份,分别藏在了桂霭的三个封印中,以便暗中保护你们。本来你们是不应该感觉到我的存在的,但惟独恢复记忆的你能见到我,因为愧对本宫,又怀疑本宫要找你报仇,你又下意识地自行封印了部分水神的封印,同时丧失了一部分记忆,但你自己并不知道。于是你受这三种封印的折磨足足十年,这也算是一点对你背叛本宫的惩罚啦。”
“姐上,你一直在守护我?”
幸辉回想这两日,蟾宫的现身。
“她的警告让我得以在红蝶爆发时及时赶回以沫身边,否则以沫很可能被红蝶吃光;要不是姐上及时出现,以沫恐怕已经命丧净心床上了。”
幸辉不禁又想起了这十年中发生的很多事,似乎都有蟾宫暗中帮助的影子。忍不住心潮澎湃,原来那一向严厉的姐姐竟早已把温柔的呵护化作一点一缕,如昊阳烈日下的润物春风,自己竟然浑然不察。
而怀着抗拒的心,则更是只将对姐姐的负面臆想全盘接受。
“姐上,谢谢。我误会你了。”
“本宫可没小以沫那么好说话,绝不会原谅你。但现在更瞧不起你。”
“姐上,对不起。”
“菩萨小妮被砍掉脑袋后,她施加在你记忆上的封印衰竭。寄于其上的另两重封印一并消弱,同时本宫寄放的灵魂也要消散了。如今你终于恢复了全部记忆,估计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本宫了。”
“最后一次?不,我还有话没说。对不起,老是让你失望。背叛你什么的,不是我的本意啊……”琴幸辉向着姐姐的方向伸出手去,目光中竟是难以割舍的眷恋。
然而蟾宫毫不留情地挥起一掌,打飞了琴幸辉伸向他的手掌。
“你背叛本宫的时候,本宫还稍稍有点欣赏你。既然你已经走上了今天的路,那身为男子汉的你就不准回头了,更不要对本宫念念不忘甚至心怀愧疚!若抱着这个执念,在神魔间犹豫不决,你就不配叫做天权了。你现在是神族,那就轻轻松松地做个神王给本宫看看。你是本宫的敌人,有人要复活本宫,你该怎么做?不需要本宫多言了吧。”
琴幸辉眼眶一热,心被揪得生痛,莫名其妙地感觉对那个凶暴高傲、不近人情的姐姐,竟是那么不舍。
姐上爱我,情愿为我而死,她用她的死,为我换回了我想要的生活。又默默守护了我这个不肖的叛徒整整十年。我的背叛,她已原谅,我却为何不原谅自己呢?非要等到连现在的一切都失去时,我才能舍去对过去的罪恶感和愧疚感么?
“天权,不要太宠弟弟们了,长子要有长子的威严。”“本宫不是偏爱天来,只是对你的要求更高而已。”“你多管教一下天刻啊,本宫可没那么多时间。”“不,姐姐没有哭。就是稍稍有点累了。魔主什么的,果然不适合女人来做啊。”“不是玩笑啦,姐姐也很想恋爱一次的。”“将来魔族就交给你啦,天权。”
……
“你姐姐的鬼魂,已经走了。”以沫温软的声音让琴幸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。
幸辉的面前果然空无一人,那个高傲、自负、严厉的姐姐,从此再不会见到了。
以沫不知所措地望着丈夫,还在犹豫该以何种立场,用何种方式安慰他时,却惊异地发现琴幸辉的眼神变得异常坚毅起来。
“我明白了,原来是这么回事!以沫,我忘了一件东西,不得不取回来,你等我。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以沫抓住幸辉的手:“你要去找秀临决战么?太危险了。咱们按原计划逃走吧,立刻向诸神报告此事,让他们来剿灭秀临就是了。”
“可是若不及时阻止,会有多少无辜者受害?作为一个神官,我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“可我作为你的妻子,也不能看你去冒险。难道你不为我着想么?我的意愿比不过你姐姐的意愿么?”
“不,不是的。我是以一个叛变了魔族的神官的身份做这一切的,和姐姐无关。我不仅要阻止她的复活,还要想办法治好你的魔变和血烙,我们像正常的人类一样活下去,而不是魔王和魔怪。”
看着琴幸辉决心已定的样子,以沫莫名地想起了夜月最后说过的,让幸辉按照“自己为本位思考”,明白了些什么,低下了头轻声道:“虽然我不同意你的想法。但……作为你的妻子,我不拖累你了。”
“一切会结束的,我马上就回来,我保证。”
“嗯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以沫坚强地点点头,拉着幸辉的手,献上祈祷和祝福。
此时的多宝阁已经被一层黑色的雾气笼罩,雾气中透出变化不定的幽光,从下而上,贯至紫色结界的顶端。
七层塔顶上,四角形的法阵铺在地上,放着鲜艳的黑色光芒。夜月、沾着血烙血的手绢、七厄珠和秀临本人分列四角。
小玉缩在角落里,哭哭啼啼,时不时向着一动不动的妖猴踢上几脚。
而法阵前方,立着一根“十”字形的柱子。明妙影被四条金色的符咒,缚住左腕、右腕、脖子和双脚脚踝,悬在柱子上。
“救命、**、变态、非礼、着火……”明妙影语调单一地罗列着呼救的单词,仿佛是在玩接词游戏。
秀临被吵得皱起了眉:“谁会来救你?”
明妙影吐吐舌头:“我是向你的良知求救,看来我是失败了。”
“哼。”秀临嘴角微微勾了一下,“替我找到了七厄珠,辛苦你了。”
“不用客气。不过我明明披着隐形战甲,你是怎么发现我的?”
“我有灵识。”
“哦,那就难怪了。”
“况且即便用猜,也能猜到。你的目的是七厄珠,又是那么神出鬼没的,孤辰若是把厄珠藏在暗处反而无法安心,放在时时能确认安全的地方则是上策——多宝阁。要不为何孤辰要众仙避难,不选别处单选多宝阁?就是为了防你盗走七厄珠。我料七厄珠藏在多宝阁,混在其他宝物之中,而且猜想你应该能找到才对。众仙不在多宝阁之时,正是供你下手的最好时机。”
“木头龙的眼睛里,青瓷瓶的肚子里,开口鱼的嘴巴里……喂喂,你知道我找了多久么?七天七夜啊。不给点奖励也就算了,居然还把我捆在这里,到底是图什么啊?要劫色就快点,本姑娘等不及了。”
秀临一挑眉:“劫色?想得美。”
“咦咦?脸红了没?装正经,有心没胆。色鬼,色鬼,色鬼。”
“把你捆在这里,自有道理,我大概已经猜出你的真实身份了。”
“哦?”明妙影龇着牙,“哧哧”地坏笑,“那我是谁?既然你有七识,应该看得出我没有使用幻术、变身术什么的才对吧。这就是我的本来面貌,倍儿可爱是吧?”
“或许那个人才是你变身出来的?那个‘本来应该在实际却不在’的人。否则我推理中唯一一个没有突破的环节就无法解释。你和那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。以及你刻意在大殿上露面,怎么看都毫无意义——其实是要制造你和那个人不是同一人的假象。”
“嘿嘿,还挺狡猾,想套话。可惜本姑娘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,呸呸,笨蛋笨蛋。”
秀临胸有成竹地一笑,缓缓闭上眼睛:“那我就问一个只有你才能回答的问题好了,桂霭须弥,真的死了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明妙影吐吐舌头,顿了片刻道:“反正她死不死对你来说都没有分别了.”
“此话怎讲?”
“须弥若是死了,那凶手是何等样的厉害啊?若要找你灭口时,你是必死无疑。若须弥是没死,她看你如此疯疯癫癫,不仅强抢幼女,还布置奇怪的法阵搞邪教仪式,肯定要抓你这个不肖弟弟正法。”
“住口!谁是那杀人凶手的弟弟!”秀临一反常态的大怒。
明妙影吓得怔了一下,歪着嘴巴思索了半天,道:“嗯?我没记错啊,爱哭鬼是桂霭须弥的弟弟。”
“不,我的姐姐是蟾宫玉寒!”秀临坚决而自豪地说出了这个名字。
明妙影青翠的眼睛瞪得溜圆:“魔主蟾宫玉寒!”
“天上地下,还有第二个蟾宫玉寒么?”
“玉寒姐姐……你是他弟弟!”明妙影的神色说不上是喜、是忧。
秀临不解地望了望将蟾宫称作姐姐的明妙影。
明妙影摇了摇头:“你说魔主姐姐是被须弥杀死的?怎么可能?”
“终结神魔大战的三杰你没听说过么?孤辰、靖海、桂霭须弥三个家伙,杀死了我的姐姐。”
“道听途说,这你也信。”明妙影不以为然。
秀临怒道:“我亲眼所见。”
“见到什么了?”
“这……”当年,秀临是被封锁了力量困在蟾宫的剑翼中的,之后又被桂霭须弥弄得昏睡了过去,细节确实完全不知道。
看秀临答不上来,明妙影理直气壮地质问道:“玉寒姐姐远比那三个家伙加在一起还要厉害,就算是感冒发烧、重伤例假、食物中毒,外加你拖后腿,也至少能拼个同归于尽。你说须弥他们杀了她,怎么可能?”
“肯定是被须弥用了什么狡猾的奸计害死的。”
明妙影怀疑地看着秀临:“你认为世界上还有比你的姐姐更聪明的人?”
秀临被问住了,他坚信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超越蟾宫,但承认这一点将会导致一个可怕结论的产生。他恶狠狠地望着明妙影:“你为什么一直在替桂霭须弥辩解?”
“我是替魔主喊冤。当我听到她的死讯是,我的第一反应只有一个……”
“住口!”秀临的一声厉喝,企图将“自杀”的结论从明妙影口中堵住。
但明妙影却说了另一个结论,令秀临一下子失魂落魄,思维完全中断了。
明妙影继续道:“我一直在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,现在看到你好端端地被须弥收养着,我大概明白了。如果你布置这个法阵是为了复活她的话,听好了,本姑娘不准你复活她。”
“你凭什么命令我?”
明妙影费力地挣扎几下身体:“爱哭鬼,你怎么这么任性!你想念的人死了,就把死人从冥界拉回来,丝毫不管她的感受。你想让她的苦心白费么?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啊。若你真惦记着她,应该是你自己去冥界见她才对。”
“不,我是为了整个魔族。”秀临揉着脑袋很久之后,才得出这个结论,“要是牺牲我一人,能为全世界的魔族带来希望的话……”
明妙影本来还在生气,却被这话气得笑了一下:“大罪归己?喂喂,你怎么用起你口中那个大仇人的学说来了?”
秀临惊讶,明明自己摒弃了对“仇人”的记忆,但那些教诲却已经无声无息融入血脉,想到这里,无端端流下泪来,苦恼不已。
明妙影讥诮地一笑:“爱哭鬼,差点被你骗了。原来两个姐姐你都舍不得啊。”
“住口!我已经没有退路了。”秀临决定不再理会这巧舌如簧的丫头,闭上眼睛重整信念,专心为法阵注入魔力。
法阵的黑色光芒越来越盛,秀临带着些许疑惑向七厄珠望去:“奇怪,法阵预热完毕了,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七厄珠内的‘火’的力量呢?”
这时,通向七层的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声。
伴随着“哈哈”一阵傻笑,浑身金甲的究魔王扛着遍体鳞伤的孤辰来到塔顶。他向墙角的小玉和妖猴瞥了一眼,冷哼了一声,将孤辰远远一抛,摔出“通”的一声响。却不见孤辰有何动静,不知是死是活。
究魔王揉揉脸颊,捏出一副笑容来到秀临身边,双掌合十一拜:“小牛儿见过菩萨大姐。啊蜜头福,哈蜜头福。嘿嘿。”
秀临一怔:“哦?你叫我什么?”
究魔王哈着腰道:“嘿嘿,都闹成这个样子了,以我小牛儿的智慧,还看不穿么?十年前的故技重施,是不是?”
“什么故技重施?”
“嘿嘿,别谦虚了您就。当年剿灭了蟾宫后,佛帝忌你,孤辰怕你,猴头恨你,我……也被猴头逼得无奈,一起联手准备对付你,约你上剑仙山,不料……大姐略施小计,那么一装死,搞得我们四个互相猜忌,最后猴头被俘,佛帝也被你老人家手刃。我更是对您老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。”
秀临诧异道:“桂霭须弥怎会行此恶事啊?”
“还不承认?要不人人都说七厄珠在您老人家身上,如今为何无端端出现在此地?肯定是当年剿灭释梵真帝的时候,你用七厄珠暗暗勾结……不,买通……不,联系了孤辰做内应。对不对?现在您想收回这宝物,就写信约了这个大爱众生,约了那个明妙影,约了我老牛,还有等等不知名的帮手,一起给孤辰捣乱,是也不是?”
秀临冷笑道:“恐怕不用那么麻烦。桂霭须弥要想对付孤辰,还用费吹灰之力么?”
“再怎么说孤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不搞得他身败名裂,你能动他?现在孤辰在地下做的那些丑事都曝光了,他养的魔蝶也闹出了那么多人命。孤辰能活过今天肯定不死也残废了。七厄珠甚至全剑仙山您都接手了。”究魔王双手一摆,将视野中的一切纳入怀中,向着秀临毕恭毕敬地一献。
“既然你都猜到了,不逃命去,还来此做什么?”秀临不自觉地愠怒这妖怪胡言乱语,污蔑须弥。但也不屑辩解,眼珠偏开,根本不用正眼瞧究魔王。
明妙影忍笑忍得涨圆了脸颊,仿佛是这妖怪把须弥描绘得如此不堪正挠中了她的痒。
究魔王对着秀临继续殷勤道:“我是来帮您老人家的啊。顺便,你老人家吃肉,也给小牛儿我来点汤喝。”
“你要喝什么汤?”
“看你这架势,是在布置‘冥魔契约’啊。据说当年魔皇森楼临死前和冥界立下了契约,只要凑齐了魔皇的体、血、魂、火,再布成法阵,魔皇就能复活。可是后来蟾宫继任魔族领袖,这契约的效力就转移到蟾宫身上。您老人家当然没理由复活您的死对头,但据说只要稍稍修改一下阵型,就能将蟾宫的力量据为已有,是也不是?您老人家让孤辰替你存了十年七厄珠,他没研究出那种阵型,您已经研究出来了。我说的对吧?”
秀临冷哼:“原来还有这种阵型?”
“嘿嘿,您现在已经是太荒第一的高手了,要是再继承了魔王的神力,岂不是要一统太荒了?到时老牛为您老人家鞍前马后,只求大姐留一块立锥之地给我。农之国这地方,是我爷爷家,您把这地方留给我,也好让我时不时祭拜个祖先不是。”
“农之国?十分之一的大陆被你划走了。”
究魔王拍拍胸膛:“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,实打实地。您老明白,老牛值这个数。”
究魔王在这边讨价还价,却逗得明妙影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。究魔王一瞪眼:“你个小毛贼笑什么笑?”
“我看见小丑就想笑而已。”
突然,杀气,射入多宝阁。
不祥的感觉,令究魔王和秀临同时警惕地望向四周。
白光一闪,寒气侵入塔中,蔽住众人视线。琴幸辉撞破塔顶,挥剑向冥魔契约的法阵砍去。
究魔王虽然身躯庞大,反应却是极快。挺身一挡,与幸辉在空中立斗数十招,最终互击一拳,分别撞在东西两面墙壁上。
幸辉眼见地上的冥魔契约已经预热完毕,随时可以发动,急忙厉声喊道:“天来,快醒醒,你被姐上寄放在记忆封印里的灵魂附体了。现在的你是走火入魔了,简直像是被姐上人格附体,根本不是那个本来的你啦!”
秀临困惑地望了望琴幸辉。
“但我相信你的意识还是存在的,不然你的第七箭就不会是射向我的咽喉的。姐上不会对我收下留情,是你,是你啊,天来。”
秀临好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扭曲了面孔,来回地摆着头。
“天来,你不是说要找到神魔共处的方法而离开魔族了么?你说过在心愿完成之前不再见姐上的,你忘了吗?你现在将她复活出来,不但会害死自己,也会让姐上再一次被神族追杀啊。”
“住口,叛徒!胡言乱语!”秀临怒喝一声,一催魔力,贯入地上的冥魔契约,准备强行发动法阵。
一只无力的手按了上去,将法阵中流动的魔力阻住。
孤辰咳出些血沫,气若游丝:“贤侄,快阻止那小和尚。老夫研究化解七厄的方法十年,冒着被三清训诫处罚的危险,眼看就要成功了。决不能在今天功亏一篑啊。先将四角的祭品拿掉,先将四角的祭品拿掉啊。”
“你这老不死!”究魔王上前两步,照着孤辰肚子就是一脚。孤辰撞在墙壁上弹起来,被究魔王揪着脑袋提住,叫道:“本不想杀你,若不是这小哥来,你还能活命。到了阴曹冥府,你就告他去吧。”揪着孤辰脑袋一拧,毫不费力地就把头拧了下来。鲜血喷得到处都是,洒在冥魔契约的纹路上,竟把黑色的魔光压了下去。
琴幸辉抓住这契约内魔力受阻的时机,往西角放置夜月的地方冲去。秀临坐在南角,究魔王在东面,都来不及拦截。
“我来接你啦。”琴幸辉双手抱住毫无反应的夜月向上一提,不料夜月竟似生了根似的固定在了法阵中,反把幸辉坠得身体向前一倾。
作为“体”的夜月被法阵吸住了!
琴幸辉奋力挥剑向地上的法阵一砍,又被积蓄已久的魔力弹回。
琴幸辉立即领悟了这其中的破绽:“法阵坚固,阵中的四角祭品无法轻易移动。但秀临现在把自己对姐上的记忆与思念作为复活用的魂,应该也不能移动才对。只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斩断他的头,离开法阵,契约就破解了。”
琴幸辉毫不迟疑,横剑向着北角的秀临斩去。
秀临双手在身前结印,化出一幅巨大的卍字阵挡在身前。琴幸辉认得这是“金刚卍萨埵”,佛国强力的防御法阵,未敢直接强攻,身子一转,绕到秀临背后。秀临身体不动,只是将卍字法阵隔在二人之间,拖延时间。但琴幸辉前前后后快速移动,几次险些找到出剑的空档。
秀临见情势危急,一招手,祭起七层宝物中一把“斩仙飞剑”。那剑有眉有眼,自动照着幸辉斩到。
琴幸辉躲避不开,只得挥剑抵挡。究魔王趁机又从右侧杀到,两下夹攻,逼得琴幸辉运起神力,双足在地上一跺,放出两朵巨大的冰莲,究魔王、飞剑均被困在冰中。琴幸辉趁机跳出窗外。
究魔王挣出冰层,自语道:“这神官怎么来转了一圈就走了,必然有诈。莫追莫追。”
话音未落,整个楼层一晃,把究魔王摔了个跟头。
究魔王揉揉屁股:“今天地震特别多啊,摔死老牛我了。”
秀临摆了摆手:“不,不是地震。”
随即感觉整个楼层急速向上一升,然后斜着下落。
“是这样,他把这个多宝阁给砍了。”秀临抓住地上法阵,向上一提。整个法阵悬在空中,仿佛置在一层透明的地板上,那楼层本身和众多法宝落了下去。
究魔王、小玉都抓在法阵纵横的纹路上。明妙影的十字柱、孤辰尸体正卡在两个纹路之间,那妖猴却像件衣服一样晾在横着的一条纹路上。
整个多宝阁一层压一层,塌到底层。琴幸辉又用一座巨大的冰山镇住,喝道:“这回看你还怎么用法宝。现在你在冥魔契约的阵中,一动就破了法术。你若不动,我就赢定了。”
秀临却不理会幸辉言语的干扰,双手向下一撑,展开一张巨大的金色卍字,无边无际扩张开来。
“休想!”琴幸辉腾起身去追那卍字边界,要抢在这防御阵的边缘之前,绕到上方去。
秀临怕他使用苦卒,所以专心维持这法阵的速度,将将让琴幸辉追赶不上,让他一心猛冲。然而这不断扩大的法阵,负担对他来说却是越来越大,身子也渐渐放低,额头上见了汗水。
究魔王嘿嘿一笑,从冥魔契约上放手,落在这巨大的卍字上,慢慢走到秀临身后:“怎样,大姐,你现在那么被动么?需要我帮忙了吧?那农之国的事……”
“哼,虽然被动,但也无妨。”
秀临双手向下撑着扩散得越来越巨大的防御阵,忽然觉得卍字一沉,坠得腰板向下一塌。抬头一看,见究魔王在卍字上踱来踱去,每走一步,手中这防御阵就重上一分。秀临知是这究魔王作祟,喝问:“你干什么?”
究魔王看着秀临拿他无可奈何,爽快地大笑了一番:“呵呵,大姐,想不到你也有仰头看我的时候。”
秀临怒道:“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,你快……”却见究魔王一拳打来,秀临只得斜着身子躲避。忽发觉身后有杀气,虽有七识,却也无法分神应付三人:幸辉、究魔王、和背后那股杀气。只觉得胸口一冷,一柄紫色的利剑已经从后向前贯穿了身体。
剑身紫色炫目,正是孤辰随身宝剑“北斗”。登时仙气入体,封锁了秀临大量魔力。
究魔王和孤辰的夹击?
“孤辰?果然是你和究魔王在地道中串通的么……”秀临慢慢转回头去,竟见一头黑乎乎、毛茸茸的怪物,手擎着孤辰无头的尸体。那尸体手上擎着一把北斗。
却看那尸体的腔中虚虚渺渺飘出些如烟的东西,向着妖猴七窍中钻入。那妖猴目光逐渐有了神采。不过片刻,身体闪过一道金光,已经化作一个威风凛凛的妖王,头戴凤翅束发冠,身披金丝团龙袍,足瞪翻云七彩靴。双目血红,光芒射透数丈。
小玉一见,立刻飞起,扑到猴妖怀里,喜极而泣,不停地叫着“大圣”“大圣”。
那猴妖裂开血盆大口怪笑一下,道:“你对本帅倒还真是有情有义啊。”
小玉欢喜无限,也不管究魔王瞪得目呲欲裂,只是扑在孙圣王身上撒娇。
孙圣王却一撇嘴,挤着眼角道:“可是谁叫你多事来着。自作主张‘来救我’,险些坏了本帅的大事。留你只会坏了我和大哥的义气。”说着,尖爪一捣,贯穿了女妖纤细的身体,将手一拔,掏出了内脏、血肉。
那女妖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孙圣王,低头看了看身上那凉飕飕的大洞,血泪横流着,被孙圣王远远一抛,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。
究魔王一咂嘴:“七弟啊,你这是何必呢?”
“怎么,牛大哥,你还舍不得?”
“不是不是,那是七弟你的女人,难有我什么舍得舍不得的。”
“本帅的女人,你还玩了多少,列个单子出来。看来本帅的后宫要大换血啦,嘁嘁。”
秀临维持不住手上的金刚卍萨埵,遂不管琴幸辉如何,先将身上的北斗剑拔出。
孙圣王低手一抄,把北斗剑夺在手中,向着秀临拦腰一斩。秀临左手托出一个小卍字挡住,右手招架着究魔王的拳击。
二妖对视一眼,一拳一剑,仗着蛮力,狠狠向中间不能动弹的秀临挤压。
秀临双手颤抖,双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。
究魔王嘿嘿一笑:“大姐,未想到吧,我义弟技高一筹,这阴谋……这奇策早在十年前就布下了,我都被骗了,你怎么料得到?安心地去吧。”将头一顶,尖角贯穿秀临手臂。
孙圣王吹着口哨,剑锋一错,偏出卍字,将秀临横着当胸斩断。
秀临下半身端坐不倒,上半身飞出老远。
孙圣王戳戳究魔王道:“大哥,你看看,猜错了吧。这不是菩萨变的。被斩成两段还不死的只有魔族,你看,那上半身逃了。”
究魔王大嘴一咧:“杀不死?那怎么办。”
孙圣王足下七彩光芒一闪,看似原地不动,手中却无端多了一物,正是被斩了的秀临:“烧了不就完了。”
“那你烧上半身,我烧下半身。”
“你先烧,我不忙。本帅打听打听,看他知不知道杀害了我那爱妻‘蟾宫玉寒’的大仇人的下落。”孙圣王拎着秀临双手,提到面前。
秀临连血带口水啐向孙圣王:“你管谁叫‘爱妻’。呸!”
“呀?看来这位小朋友是娘家人。”孙圣王躲过口水,拍拍正在喷火焚烧的究魔王,用手挡了挡嘴,好像是怕秀临听见,“老牛,你猜这小家伙是谁,我猜是我小舅子。”
究魔王向秀临的下半身喷着火,挥手掸开妖猴:“别烦,忙着呢。你们家的事我不管。赶紧问出须弥菩萨的下落,不除掉她,我这心里总是发毛。”
孙圣王道:“小舅子,你‘二号’姐姐哪去啦?”
秀临沉声道:“既然知道我的身份,那就是知道桂霭须弥收养了我的事?谁告诉你的?”
孙圣王一个巴掌扇过去:“没礼貌。我先问的。”
秀临怒目不语。
“你们佛国的人就是不爱说话,本帅帮帮你吧。”孙圣王咂咂嘴,手中北斗一翻,将秀临左臂削下。秀临惨叫一声,断骨碎肉混着血浆淌下,惨不可言。
孙圣王眯着眼睛,仰脖一哼,像是听曲一般:“嗯——这声叫得好听。你看,你看,我不帮你,你自己不会张嘴啦。”
究魔王烧得秀临的下半身连灰都不剩,只留下半串不知是什么防火材质的佛珠。这妖怪擦擦头上的汗,回头看孙圣王又卸下秀临一条胳膊,为难道:“刚烧完一堆,你又扔条胳膊下来。我可没火了,你管你管啊,那是上半身。”
明妙影悬在法阵上,面朝下看着多宝阁的废墟一阵眼晕。费了好大力气才翻了个身,面朝上,突然被秀临的惨声吓了一跳,转头一看秀临的惨状,惊叫:“你们两个疯子,怎么能这么对待正太呢?太残忍了!快放开他!”
“有你何事?”究魔王上去提那十字柱。明妙影挣扎着连同十字柱从法阵上弹起。那十字柱的头在究魔王下巴上撞了一下。
究魔王大怒,捂着下巴去抓明妙影。明妙影双脚够不到地,只是用十字柱的底尖着地,左蹦右跳,连躲了三抓。
孙圣王眼睛一瞪,叫声:“大哥回来,这小贼不对劲。”立时双眼通红,用“金睛慧眼”一照,只见无数经文绕着明妙影周身转动,竟让他看不清真身。孙圣王张大了嘴巴,揉眼再看,仍是如此。连忙叫:“大哥,这小贼有佛家的障眼法护体,不让我看他真身,定然有古怪。莫非……她是桂霭须弥!”
究魔王听了“桂霭须弥”四字,连滚带爬退到孙圣王背后,一拱他脊背:“猴头,她交给你了,大哥我拉屎去也。”
明妙影像个弹簧似的在法阵上连蹦,叫着“冤枉”“冤枉”“我不是菩萨”,每一蹦十字柱的底端都刚好落在冥魔契约的纹路上,就这么保持着不让自己落下去。
孙圣王将秀临交给究魔王,挥着北斗横斩一剑。明妙影惊叫一声“失误了”,竟从法阵的纹路中漏了下去,摔向遥远的地面。
孙圣王要去追赶,忽听背后一阵怪叫。回头一看,原来是琴幸辉赶到,与究魔王斗在一处。孙圣王正欲上前帮忙,只见琴幸辉向究魔王虚晃一剑,究魔王拿手中秀临当兵器抵挡。琴幸辉毫不留情地一剑斩下秀临头颅,抱在怀中逃走。
孙圣王大骂究魔王“无能”,命他去“追那小女贼”,自己驾七彩祥云,一瞬间抢到琴幸辉前面。
琴幸辉捧住秀临,用北国风光大战孙圣王手中的仙剑北斗,一白一紫,在空中交闪争明。
明妙影落在地上,十字柱着地,一下子**地面半截。四道缚住明妙影的符文受不住这落地的冲击而脱落。明妙影跌在地上,揉揉膝盖,叫声:“疼啊疼,倒霉、倒霉。怎么会被妖怪误认为是桂霭须弥呢?这下脱不了身啦。”
究魔王此时从空中飘下,对着明妙影客客气气:“菩萨大姐,是你吗?要是你的话,言语一声,有事咱姐俩好商量啊。”
明妙影道:“就算我说‘不是’,你也不信吧。”
究魔王摆摆手道:“我奉命捉拿桂霭须弥,你要说不是,你就走吧。”
“我不是。”
“那你走吧。”
明妙影当真转头就走。
究魔王一拳砸来。明妙影好似背后长了眼睛,稍一偏头,便躲过拳头,就势回旋一踢,正中究魔王胸口金甲,只震得腿脚发麻。
那究魔王却哈哈大笑:“看来你真不是桂霭须弥。”遂放心攻来。
明妙影围着究魔王钻来绕去,不出究魔王腋下腿边的范围。究魔王身高体大,反而应付不了周身一尺之内的明妙影,急得通身是汗。
明妙影溜得游刃有余,忽然一个空翻跳上究魔王头顶,连踩数脚道:“人家真的只是来偷七厄珠的,而且确确实实已经得手了。虽然后来被这爱哭鬼抢走了,但我本来也没打算带走七厄珠,偷到了我就满足了。放我走还不成么?我真的没意思管你们妖、佛、魔、神之间的破事儿。”
究魔王双手在头上抓了几抓,没抓到。一甩头将明妙影抛下,大怒道:“今番赔了小玉,也没谈成生意,真是亏本。非抓住你这小贱种抵账不可。”一张嘴,吐出一片小扇,迎风一晃,化作一柄十米来长的大扇子,照着明妙影一扇。
狂风席卷,多宝阁结界瞬间被狂风涨破。明妙影好似江河中一片孤叶,飘飘荡荡,身不由己,打着旋一下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。直到身体撞上正行宫的墙壁,将整面墙撞裂。明妙影一摸肋骨,已经撞断了几根,口中止不住的喷血。
孙圣王大战琴幸辉,数十招之内未分上下。孙圣王一恼,将北斗剑别在腰带上,从耳中掏出颗针来,迎风一晃,碗口粗细,丈八长短。只一棍便有一万八千斤之力,将北国风光打飞。那剑直射穿多八个结界,撞在百里结界之上,弹得结界上的紫色盈盈波动。
琴幸辉膀臂酸疼,用一道冰牢困住孙圣王,又用一座冰山压下,将妖猴镇住。
怀中的秀临却是血泪凄迷地,不停地念叨着“失败了,居然失败了”。血浆流满了琴幸辉的手掌,热血逐渐变得冰冷,使得琴幸辉心如刀绞。同时自责:”弟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复原?莫非是因为在跟我的战斗中耗尽了恢复力?”于是喊道:“快用皇渊吸收我的力量啊。”
然而秀临的头颅只是痴痴地念叨着:“姐姐,难道是因为你不想叫我吗?”
琴幸辉咬了咬牙,运用命令一声:“使用皇渊!”帝权生效,但琴幸辉感到力量丝毫没有流失。忽然手中人头裂开,“喀拉拉”一声,仿佛裂木碎冰……
七色光芒一爆,孙圣王破冰射出,冲向琴幸辉,举棒要打。突然见空中滚来一个漆黑的圆球,照着万斤棒滚下。孙圣王认出是盛宴祗,倏地住手,眼珠一转,化成孤辰口音道:“幸辉贤侄,你妻子可还好啊?”
琴幸辉听妖猴提起以沫,思维一滞,知道他是借此要挟,便将盛宴收回掌上,道:“你学孤辰口音干什么?”
孙圣王哈哈一笑,用手向着冥魔契约上孤辰的尸体一招手。那尸体化作一根猴毛,插在孙圣王脖后。
“哈哈哈,孤辰就是本帅百年前拔下的一根毫毛而已。没想到竟然在仙界混了个剑仙的名头。”
区区一根毫毛居然成了名仙,至今无人识破!琴幸辉心中一惊脸上却故作镇定,冷冷注视着妖猴:“那又如何?”
“你我同在魔族时,交情深厚。三兄弟中我唯独对你钦佩有加,所以想和你叙叙旧而已。”
“你这妖物,已经被我父皇赶出魔族了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‘父皇’,你不是已经认神做父了么?”
“是的,我现在是神官琴幸辉,更与你无关了,无旧可叙。”
“那我跟你打听个事,神官——不妨兼职做个魔王吧?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本帅……的一根毫毛,潜心研究多年,昨天终于开发出了获取蟾宫魔力而不使蟾宫复活的‘改良型’冥魔契约。这样的话,蟾宫不复活,你仍然可以成为魔王。而我继承了蟾宫魔力,做个妖主。你我联手,一起向神、仙、佛复仇,你看如何?”
“这……”
“你现在屈身水神之下,不过就是因为打了场败仗而已,我知道你心有不甘。但若魔王、妖主联手,谁还可当?”
“你当太荒无人了么?佛帝释梵真帝、天神晋宇、战神武定乾元、仙界至尊三清道祖。”
“悄悄告诉你,释梵真帝十年前就死在桂霭须弥手上啦。而且天、战之争不久即将爆发,待二者亡其一,你以魔王之力对付另一个,我以魔主之力打败三清老道,你我平分太荒,如何?”
幸辉冷哼了两声,道:“我心已坚,你不必说了。”
“你是好日子过惯了,没有仇恨心啦。心里没有仇恨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想当年本帅被神、仙、佛三界追杀,被魔族抛弃,又为偷生‘化身’孤辰,将自己真身压在剑仙山下整整十年,在联修学会里忍气吞声,这正是卧薪尝胆,为的就是这一天报仇的机会。”
“你心中只有恨?”
“哈哈哈。好像你已经不恨了似的,莫不是要本帅帮你唤醒仇恨之心?比如,杀了某个血烙魔变的大小姐。”
琴幸辉晃晃手中的盛宴,语气冷冷:“为了阻止冥魔契约,我不惜用盛宴将作为‘冥魂’的亲弟弟吞了,还在乎一个女人吗?我可是水之国的神子,即便不能娶到世界首富家的女儿,但其她的名门千金,还不是手到擒来?”
确实自破冰而出之后,就不见了苍渊天来的人头。
孙圣王本以为他将人头藏匿起来,如今听他说是用盛宴吃了,当然不信。用慧眼一照,见琴幸辉原本捧着人头的手上,此时竟连一丝苍渊天来的血迹都没有了,果然像是只有盛宴那种贪婪的怪物才能做到的程度。低头扫视大地,也不见人头被丢弃的迹象。
孙圣王啧舌道:“居然连亲弟弟都吃了,还真像是‘酷寒王座’集幕天权的作风。不过,你失算了,改良型的冥魔契约不需要魂。你的大义灭亲白费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孙圣王毫不在乎地用手掌抚摸了几下:“这祗兽现在能啃得动我这狱天创骨了么?哼,要是你的两个弟弟,说不定还有与本帅一战的实力。你嘛……如果你不肯自动变成魔王,本帅可能会用各种手段逼你就范啊。好好考虑一下,本帅现在就去完成契约,在这之前,你给本帅答复,过时不候。”
说着,手掌探入盛宴来回一扯,毫不在乎盛宴可能一口将他手掌咬掉。
幸辉一惊,立刻醒悟妖猴此举是试探。
咬是不咬?若是咬了他,而不能伤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,则他对我则再无一丝忌惮;若伤到了他,则无疑会激怒他。两者对会让他动了危害以沫的念头。若不咬他,他也就知道我说不在乎以沫是虚张声势。怎么办?
那孙圣王虽是试探,心中却早也认定那盛宴能伤了他的狱天创骨。却看琴幸辉略一思索,就将右手向盛宴伸来。
孙圣王暗用金晶慧眼透视,发现他手掌中含着一颗珠子,上刻“佛”字。孙圣王心想:“他手上怎么用佛珠,难道藏着什么玄机?不要中计。”手一缩,虽然还在忌惮琴幸辉到底藏了什么底牌,但终究是在盛宴口中平安无事地转了一圈,占了上风。
忽然狂风大作,破坏了多宝阁结界,红蝶涌入,在孙圣王身上乱叮。孙圣王知道这是芭蕉扇之故,大怒:“这个牛头干什么呢?抓个小贼如此费力么?”七色光芒一闪,已经落到明妙影身前,见她重伤不起,一把掐住脖子拎起来道:“须弥菩萨,一向可好?”
明妙影捶打着孙圣王手臂:“我说了,我不是,不信你在用你那红眼病好好看看。”
“看了也没用。能被看穿的只有分身术、变身术和幻术。要是更高级的化身术,就没办法了?”
明妙影顿时静了下来,冷冷地盯着孙圣王:“你怎么懂得化身术?”
孙圣王道:“当今世上,只有你懂得化身术不成?剑仙孤辰就是我的化身,没想到吧?我用一根猴毛塑造了他,然后一魂双化,将其中一魂注入孤辰体内。换句话说,孤辰无论怎么看都是孤辰,完全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新人格。但他就是我,我就是他。用你们心经上的话讲,就是‘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’。这原理我可琢磨了五十年呢。”
明妙影双拳打累了,换用双腿连连踢向孙圣王。
孙圣王大笑:“不过你这个明妙影的化身还真是做得不错啊,一个在海光寺做主持,一个在仙界到处滋事,这一魂双化的功夫,我还是不及的。只可惜,桂霭须弥的化身被你浪费掉了,你想用自杀来引起众仙搜山,暴露我虐杀妖魔、饲养血蝶的罪行,这早被我看穿了。而你这个化身,真是弱得可以啊。孤辰是奈何不了你,但我孙圣王嘛。”手上一用力,将明妙影颈骨折断,尸体抛在一边。
究魔王扛着芭蕉扇赶过来,见孙圣王已经打扫了战场,提醒道:“别大意,那桂霭须弥说不定还有别的化身呢。”
“化身再强也强不过本体。桂霭须弥、明妙影这两个化身应该是最强的两个,其他的不用担心啦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肯定明妙影是桂霭须弥的化身呢?”
“桂霭须弥的目的跟本帅一样,继承魔主之力。而关键宝物是七厄珠,为这宝物而忙碌的,只有这个小贼了。”
“你牛哥我还是不放心,用你那红眼睛把百里结界扫上一圈吧,以防万一。”
妖猴把牙一龇:“把百里扫上一圈,你想累死我啊?”
“桂霭须弥是最后一个不安定的要素啦,安全第一,安全第一,不能重蹈十年前的覆辙啦。当年我们的目的是除掉桂霭须弥。结果却死了个释梵真帝,你也提前废掉了本体,导致全盘计划大乱啊。”
“嗯。你说的有道理。我看看吧。”
孙圣王跃上高空,用金晶慧眼仔仔细细地将百里结界内扫了一遍,累得眼睛酸疼,揉着眼睛回到牛魔王身边,道:“怪哉怪哉,现在结界里会喘气的,只剩下你、我、我大舅子琴幸辉、他老婆相以沫和一个桂霭须弥的跟班;还有那小玉,居然还苟延残喘着;剑仙山内那几个半死不活的魔物不用担心。其余的好几百仙人都哪去了,看不到他们啦。全被红蝶吃了?还是钻洞逃了?”
究魔王大笑道:“刚才你还埋怨我多心,你这疑心病也不小。管他们是被吃了还是逃了,总之不在结界之内,碍不着我们的事不就完了。”
孙圣王摇摇头道:“只剩下我们几个,太古怪了。你、我、小玉、琴幸辉、相以沫身份确凿无疑,唯独那个菩萨跟班是什么身份?难道也是桂霭须弥的化身?”
究魔王用芭蕉扇驱赶着围上来的红蝶,道:“就算是,我也跟他交过手,完全感不到一点力量。就算是化身也是个废物化身,完全不用怕。你若不放心,我去寻了他掐死就是了。”
“大哥,看你的啦。”
孙圣王又纵七彩祥云,回到法阵当中,正好见琴幸辉将全部七厄珠从法阵上抠下来,向着远方一扔。冥魔契约上的纹路也被毁了好几条。
孙圣王苦笑道:“你以为本帅会那么大意留你在这里破坏法阵么?这个法阵是你弟弟的,不是我的。本帅的法阵早就布置好了。整个剑仙山就是我布置的冥魔契约。多宝阁这里是阵中,北面紫微殿,放着真正的七厄珠,你刚才扔的都是我的仿造品,用来迷惑明妙影的;东面炼化房地下,是血蝶巢穴,长年用魔血喂养,用来代替血烙血;西面空缺,因为那里本应该放置魔主复活的载体,但既然本帅要篡夺魔力,自然不需要啦。南面需要魂,当然也是空缺。正行宫下的地道就是我改良后的阵图。阵势早就完成了,早已预热完毕,要不是还要趁这个乱七八糟的大会学几手制造法宝的工艺,我昨天便废了孤辰的化身,继承了魔力了。”
妖猴哈哈大笑,抡起万斤棒一击就打碎了秀临布置的法阵。
法阵上的夜月身体下落,被幸辉接住。脱离法阵后的夜月缓缓睁开眼睛,看见是在幸辉怀中,又悄悄把眼闭上,装作自己从没醒过,倒头靠了上去。唯唇角多出一丝欣慰的笑意。
孙圣王大笑一声:“蟾宫,本帅说过,你早晚是我的。”双手高扬乱舞,双足乱跳,尽显癫狂之态。法阵启动,整个正行宫四面黑光闪烁,顷刻间贯入孙圣王体内。
顿时天空昏暗如墨,风雷鬼哭之声交鸣,宛如在这多宝阁的废墟上演奏着一曲末日悲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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